有人將大島渚比作日本電影史上的斗士。無論是年輕時的左翼傾向,還是后期借助于西方投資而大膽暴露兩性關系,他都算得上他那個時代里最大膽的導演之一。革命、欲望與現(xiàn)實殘酷,是大島渚創(chuàng)作上的標志,他親手將小津安二郎、木下惠介等傳統(tǒng)大師的遺風割斷了,代之以戈達爾《筋疲力盡》式的西方現(xiàn)代電影的脈絡。
關于日本新浪潮,盡管每一位導演的風格是不同的,但他們遵循的觀念與思想是西方的。這是戰(zhàn)后的一代,對社會現(xiàn)實持批判的態(tài)度,而小津安二郎電影里的善良民眾,到了大島渚為首的新浪潮導演那里,演變成了罪孽深重的人群?陀^地說,日本新浪潮的崛起給日本電影帶來了全新的電影語言。
大島渚并非電影科班出身,他年幼時就接觸到了早亡的父親的藏書,他父親是一個受左翼思想影響的知識分子。大學時代的大島渚也是一個思想激進的學生。
相比于千辛萬苦的老一輩,大島渚實在是生逢其時,在他之前有今井正等所謂“社會派”電影為他鋪路,同時,大的社會背景已經(jīng)無法再接受日本傳統(tǒng)電影的模式,在松竹電影公司當了五年副導演的他很快覓得機會做正導演,那年他只有27歲。大島渚一連拍了《愛與希望之街》、《青春殘酷物語》和《太陽的墓地》等片,但他的風格并非松竹高層所需要的,他們聞到了一股反體制的火藥味,直到《日本的夜與霧》上映了四天被公司撤下影院,右翼少年刺殺事件給帶有濃厚政治色彩的《日本的夜與霧》蒙上了陰影。大島渚一怒之下離開了松竹,宣告了以大島渚、筱田正浩和吉田喜重為軸心的“松竹新浪潮”的分崩離析。
有機會的話,可以注意一下大島渚出道時發(fā)表在《電影批評》上的論文,時間上幾乎可以和法國新浪潮的《電影手冊》對應。日本電影史家佐藤忠男對日本新浪潮如此定義:把性、暴力與政治摻合在一起的新電影。
大島渚的野心不僅在于對日本電影傳統(tǒng)的逆襲,還表現(xiàn)在對風格的不斷探索上。他是包括今村昌平在內的這一批人中最不安分的一個,《日本的夜與霧》只有43個鏡頭,而《白晝的惡魔》的鏡頭至少達到1500多個。
離開松竹,大島渚成立了自己的創(chuàng)造社,拍攝了改編自大江健三郎小說的《飼育》,此片之后,大島渚被迫拍了一些電視劇和電視紀錄片。他要直到1969年才引起歐洲電影圈的注意,他在這個時期拍攝了幾部稱得上代表作的電影:《絞刑》、《新宿的小偷日記》和《儀式》。大島渚的電影完美地呈現(xiàn)了他特有的復雜性,藝術和政治傾向都特別明顯。盡管大島渚最有名的電影是他后期的《感官世界》和《愛的亡靈》,但論成就,再也沒有一部能超越《新宿的小偷日記》這個時期的作品了。
至于《新宿的小偷日記》是不是年輕一代的心靈寫照,可以另當別論,但它確實反映了他們的混亂狀態(tài)與失敗情緒,上世紀60年代從西方蔓延到日本的反叛性被大島渚敏感地捕捉到了,更令人叫絕的是該片在電影手法上的嘗試。
從上個世紀70年代開始,以《夏日一少女》為起點,大島渚偏向于對女性題材的關注。他還在1973年上過電視擔任采訪女性的主持人。而給他真正帶來國際地位的是和法國制片人德曼的合作,這不只是解決了經(jīng)費的問題,更重要的是在尺度上突破了東方人的束縛。他在《感官世界》里要求演員真實性愛,引起了極大的爭論。但《感官世界》包括它的姐妹篇《愛的亡靈》雖然以表現(xiàn)性愛為主題,但它本質上是大島渚電影的基調——對人生的厭倦。
隨后,大島渚連拍了合拍片《圣誕快樂勞倫斯》和《馬克斯,我的愛》,藝術成就一般,但視角越來越西方化了。1999年,大島渚回歸日本題材——《御法度》,但拍片期間突發(fā)的腦溢血,使他永遠離開了創(chuàng)作第一線。
大島渚的電影世界里,充滿了批判意識,他不只是一個斗士,還是一個冒險家。他代表了一個時代,受西方影響,又反過來對西方產(chǎn)生影響。